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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春晚,在一片潮涌般的欢呼声中,牛群和冯巩这对“黄金搭档”出现在观众席间。
两人携手走上舞台,这已是他们合作的第十二个年头。所有人都期待着,二人再次奉上一道笑料不断的相声大餐。
然而,牛群却在一番简单串场后,匆然离场。
唯有冯巩一人留在台上,佯装伤心地说:
“我可怎么办呀?”
正当观众一脸错愕时,郭冬临大喊着“巩哥”跑上台来。自那一年春晚,冯巩的身边便再也不见牛群的身影。
不久之后,一则“牛群挂职县长”的新闻登上各媒体头条。
随之,议论四起:
“放着好好的相声不说,非要跑去当县长,牛群这是怎么了?”
当红之时毅然退圈从政,像这种“出格”的事儿,牛群已不是第一次做了。
人生过半,名利双收,他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1949年,天津。
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5个青年人紧张地围坐一起,待听到一声婴儿啼哭后,才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弟弟出生了。
13岁的五弟一溜烟儿地跑出去,挨家挨户报告喜讯。
就这样,小小的牛群在一众大哥大姐的呵护下,撒着欢儿地成长起来。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这似乎为牛群的一生定下基调。
1968年,牛群去到河北下乡插队。严肃枯燥的日子里,不安分的牛群竟然找到一种能让他每个细胞都跃动起来的艺术形式——快板书。
曲艺之乡浸润的艺术天分,再遇上一副令他着迷的快板,这为牛群叩开了第一扇命运之门。
两年后,牛群进入北京军区,成为一名通讯兵。在团里的一次文艺汇演中,牛群自告奋勇,上台表演了一段天津快板。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从此,他一发不可收地爱上登台的感觉。
从团里,一路演到军区,终于,一张来自部队文工团的调令,将牛群一把拉进艺术领地。组织上安排他专攻相声创作与表演。
半路出家,仅靠兴趣和天赋攻下相声堡垒,自然是不够的。
很快,牛群就在台上“栽了跟头”。
第一次表演相声,他居然演到全场气氛凝固,无一笑声。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台上的牛群窘迫地恨不得遁地而逃。
下场后,牛群一言不发地闷着头踱回房间,蒙上被子即是一通嚎啕。这一哭,倒把志气和决心统统哭了出来。他立下决心,誓与相声死磕到底。
怎么“磕”?
得先找位老师,将自己带进门。
牛群几经辗转,找到了文工团的曲艺大师刘学智先生。刘先生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脑子活络,对技艺也肯下功夫打磨,便当即收他为徒。
谁料,拜师之后,牛群竟一骑绝尘,驶入人生快车道。
几年锤炼,牛群的相声水平慢慢初显山水。刘学智惜才,又将他介绍给相声大师常宝华。此后,牛群正式拜于常先生门下,成为马派相声传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技艺在不断精进,爱情也被他收归囊中。33岁那年,牛群与刘学智的女儿刘肃喜结连理。
有名师指点,有岳丈扶持,有爱妻关怀,牛群志得意满,在相声表演上一路高歌猛进。
殊不知,对于牛群来说,更大的惊喜,其实还在前方。
好运将至,挡也挡不住。
1988年,牛群创作的相声作品《领导,冒号》被春晚节目组选中。那一年,他站上春晚舞台,环绕在他周围的,除了笑声,还有久久不息的掌声。
而那句他用独特口音贯穿始终的“领导,冒号”,更是成为当年的流行词汇。牛群走在街上,听到身边的小孩都在学着他的腔调说话,他知道,成了。
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在想,成了。
那个人便是冯巩。
小牛群8岁的冯巩,同样出生于天津。不同的是,作为“一代枭雄”冯国璋的曾孙,他的成长与学艺之路,要比牛群顺当得多,16岁就开始独立创作相声。
已经多次亮相春晚的冯巩,因为搭档刘伟远走异国,正急着要找一位新的“合拍人”。一见牛群,他如获至宝。
果然,两人一拍即合。对传统曲艺的执着与热爱,对新相声的探索与理解,让他们一再秉烛夜谈,彼此都颇怀相见恨晚之感。
于是,在冯巩老师马季先生的安排下,两人成功“牵手”,开启了属于牛群和冯巩的相声黄金时代。
从1989年到1999年,这十年间,他们从未缺席春晚。
《生日祝辞》、《点子公司》、《最差先生》等针砭时弊的作品,即使放到今天来看,其中的“包袱”也依然令人拍案叫绝。
舞台上,他们搭档默契,是春晚宴席上的“必备大菜”。
舞台下,他们甘苦共担,是晦暗日子里的“同行之人”。
有一次,牛群和冯巩在广州演出。开场前几分钟,牛群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他的母亲去世了。
登台在即,他必须强压下所有的悲痛完成演出。一边是强颜欢笑地逗着观众,一边是心如刀割地捂着伤口,这种痛苦,只有他身边的冯巩,看得一清二楚。
走下台后,冯巩陪他一路舟车赶回天津,忙前忙后几个昼夜。
后来,牛群在节目中谈及此事,他不胜感激地说:
“我这辈子下跪磕头就是给我爸给我妈,完了就给冯巩磕了个头。”
不知道如今的牛群再去回看这句话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两人搭档期间,他曾三番五次置冯巩于不顾,贸然追求“新鲜”,而每次败北归来,冯巩都是不计前嫌,再度接纳。
如果,当时的牛群能珍重这份情义,他们是否会延续往日的辉煌?
只可惜,牛群终究还是没拗过自己那股爱折腾的劲儿。
牛群究竟有多能折腾?
90年代初,牛群和冯巩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两个名字。随之而来的,是收入的大幅增加。有了钱,牛群的心思便蠢蠢欲动起来。
未雨绸缪,他就对冯巩提出了“放弃说相声”的想法。话音一落,大手一挥,他当即跟着别人跑去“下海”经商。
结果,现实给他当头一棒。他非但没赚到钱,还赔光了全部积蓄。
无奈之下,牛群只好来到冯巩面前,冯巩二话没说,重新和他站回相声舞台。
可谁知,牛群好了伤疤忘了疼,仍旧不肯停下折腾的脚步。喜欢摄影,便扛着昂贵的相机四处采风,喜欢踢足球,便大肆张罗着组建明星足球队。
他第二次向冯巩提出离开,是要去接管一家杂志社。
心气甚高的他觉得,自己能从藉藉无名的小战士,靠着说相声成为全国皆知的大明星,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然而,实际情况却狠狠打了他的脸。毕竟,隔行如隔山,他又一次惨遭“滑铁卢”。
背负着近12万的欠债,牛群再次找到冯巩。无疑,冯巩继续宽容相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合力同心,一起创作了《教子有方》、《有话坐着说》等令人称赞的作品,他们于相声界的翘楚之位,一时无人撼动。
直到1999年,一家来自安徽蒙城县的牛肉干企业找上牛群。
这一回,他终于在相声之外尝到了“成功”的甜头,而那颗刚安分不久的内心,又跃跃欲试要跳出来作祟。
因为“牛群”这个名字,这家企业邀请他帮忙打个广告。不料,第一次当代言人的他,竟一下打响了产品知名度,使得销量空前增长。
如此一来,当地领导再三合计后,遂颁给牛群一冠“名誉县长”的虚衔,意图利用名人效应拉动经济。
可偏偏,牛群当了真。
第三次,他抛下冯巩,执意改行。马季发文“炮轰”,刘肃苦口相劝,但,都无济于事。
2000年,县长牛群在蒙城走马上任。
初到蒙城,他的“光环”确实为当地带来了实惠,并且,他亲力亲为招商引资,投建牛群商贸城,一度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重焕生机。
两年任期结束,牛群又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若,此番离去,回归舞台,这段“县长经历”尚能为一段佳话。
只不过,他选择了“留下”。
那么,代价就是,一场风暴向他袭来。
是什么让他决定留在蒙城?
原来,任职期间,牛群曾去当地的聋哑学校调研。在那里,他看到的是,孩子们正坐在校舍简陋,且墙体开裂的危房中上课。而房屋一旦倒塌,这群孩子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幕,带给牛群太大冲击,他说:
“哪怕说我是一时冲动,我当时就下了决心,要把学校接过来。”
“县长”之下,他又接任“校长”之职,开始忙着四处募捐。
然而,一腔热忱终被现实所伤。
当他做出以学校的名义收购矿泉水公司这一举动后,不怀好意的声音渐渐冒了出来,直至一篇不实“报道”在网上甚嚣尘上:
“牛群将国有资产据为己有,骗购土地套取3000万。”
一时间,牛群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他百口莫辩。
情急之下,为了自证清白,他只好连做五个公证,把自己名下所有财产,统统捐给中华慈善总会。
面对一拥而上的媒体镜头,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的牛群,一字一句地说道:自己之所以这样做,是要告诉那些曾经相信他的人,并没有信错人。
好在,他最终等到了迟来的清白。那一刻,他不顾众人眼光,失声痛哭。
带着一身风霜,牛群从蒙城卸甲归来,但,家中早已物是人非。
折腾半生,妻子刘肃还是不堪“家不像家,夫不是夫,父不为父”的凄凉,果断在牛群58岁时,与他办理了离婚手续。
众叛亲离,四壁荒凉,幸好,最后站在他身边的,还有老搭档冯巩。冯巩借着他自己的新电影,把牛群拉回荧幕。
时隔多年后,牛群再次登上春晚舞台,在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中,策划了一把“公鸡下蛋”。
2013年,总想着再做点什么的他参加了一档综艺跳水节目。节目里,他站上5米高的跳台,像一直以来的那般“鲁莽”,仅怀一股冲劲儿,一头扎了下来。
他全然忘了,自己已经64岁。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力不从心。牛群在水中经历短暂晕厥后,体力不支地趴在池边,最后要靠别人搀扶才能勉强起身。
采访中,他却故作轻松地说:
“再不疯狂就没机会了。”
即使“疯狂”了大半生,牛群似乎还是觉得不太过瘾。
不久前,一组牛群的照片在社交平台上流传。照片中,他和姜昆、戴志诚等多位相声界的老演员一起把酒言欢。
席间,兴致高处,他还扮上蒙古族装扮,拉起马头琴,好不快活。
尽管已从相声圈出走半生,但他仍与圈内众友交谈甚欢,关系亲密,可见他并非寡情薄义之人。
人生晚景,给牛群带来温暖的,除了挚友,还有那群当年他曾帮助过的聋哑学校的孩子。
已经长大成人的他们,每每回忆起这位“明星县长”,无一不感念万千。感恩他的善意,珍重他的无私,同时,痛心他的失去。
一切云烟都已过眼消逝,这些孩子能够顺利成长,想必,这才是牛群内心最大的慰藉。
如今,72岁的牛群已鲜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或许,他是真的折腾不动了,又或许,他终在安稳之中觅得了乐趣。
这其中原委,谁又能道得清呢?
当然,有人会说,他“始乱终弃”,折腾一遭,却没落得圆满下场,是傻。
也有人会说,他不枉此生,想做什么,便不计一切,勇敢追求,是智。
不管怎样,快意恩仇是一生,妥帖稳当是一生,选择不同,无谓对错。
但凡是人生,自然就会有盛放,有凋零。
只要于心无愧无悔,沟壑之处,亦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