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惊鸿 2022-11-03
错过了五十个亿
“哇，他家原来这么有钱啊！”
站在罗伯特·李的故居前，往山下望去，波多马克河对岸，就是华盛顿中心城区。林肯纪念堂，华盛顿纪念碑、国会山都清晰可见。
这地段，独栋别墅得千万美元起步。而李家占地1100英亩，现在这地价就值50亿美元啊！
当年李将军的选择，丢了家族这样一大块地产，损失太大了！隔着一个半世纪，我为他和他的后人惋惜。
1861年美国内战爆发时，李处于人生的高点，手握多种选项。
选项一，接过林肯的委任状，履职联邦军队（为与南方邦联军区别，简称北军）总司令。
直到那时，他的人生都是顶配。亲生父亲曾跟随华盛顿打江山，他娶了华盛顿的曾孙女，结亲美国第一家庭，红色后代。
西点军校历史上有名的的学霸，在联邦军队服役三十多年，其中在母校西点当了三年校长。资历和能力都在线。
挟北方工业优势和联邦正统，打服南方结伴出逃的几个州，胜率很高。也许用不了四年。
北军司令部，那办公地点就在河对岸的首都区域，真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理想工作啊。
选项二，躺平。
退役，回家骑马遛狗。年过半百，钱足地多，就势躺平，享受生活。
没必要捍卫奴隶制。遣散黑奴，放他们自由。精神层面显得开明，回应废奴的时代呼声。物质层面也降低成本。
家里的种植园，从岳父手中接过来时，已在亏本。不如抛荒嗮太阳等增值，或者寻找其它经济增长点。君不见，原始手工耕作的种植园经济已露颓势。
奴隶制用工方式，从婴幼儿包到养老送终，包吃住行医，即使是低水平的，但这种开盲盒终生全包型，都不用精算，就知道应该比合同制雇工低效。
以上两项，当北军总司令或躺平，可以同时选，也可以选一。
但是，54岁的李选择了最不利己的第三项：辞职离开他服役了32年的联邦军队。
他的解释是：既然家乡州弗吉尼亚议会投票结果是加入南方邦联。他不愿意拿起武器对准他的家乡，他的祖国。
一直器重他的美国陆军总司令、父执辈家族朋友斯科特说：“李，你作出了你人生最错误的决定。”
弗吉尼亚籍军人有40%留在了北军。而李辞职几天后，加入了南军。
四个女儿终生未嫁
李的三个儿子也加入南军。大儿子紧随父亲辞去联邦高级军官职务，转投南军。二儿子战前已退役，在乡下打理农庄，重新披挂上阵。小儿子正在读大学，非军校，此时18岁，也违逆母亲心愿，辍学入伍。
这个小儿子把家人吓得不轻。最后一场战役时他在前线。结束后人们发现了他受伤的马，却找不到他。一个月后他才回到家，原来他迷失在山林里。
他家那希腊文艺复兴式圆石柱门廊豪宅，以及周边500个足球场大小的种植园，在南北正式开战几天后就被北军占领了。
李家豪宅建在高地，希腊文艺复兴式圆柱十分气派。现在坡下都是阵亡将士的墓碑。
因为这处俯瞰华盛顿城的高坡，直接可以将首都置于炮口之下。
李妻和四个女儿被迫逃亡。以后的四年，她们居无定所，从一个朋友家搬到另一个朋友家。
那个温暖、富庶、显赫的家，迷失在这个国家的历史尘埃中，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曾是美国数一数二的望族。李将军的岳父是开国总统华盛顿的继孙。岳父从小在华盛顿家的弗农山庄长大。成年后在不远的阿灵顿买了一块地，垦荒建房。屋子里到处是纪念华盛顿的油画。李将军的妻子是阿灵顿豪宅的第一继承人。
乘龙快婿李将军结婚后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十年。他们生养了三子四女，生活优渥雅致。每餐由黑人仆役放在闪亮的银盘里，一道一道端上桌。李夫人喜欢在画室度过她的一天。
华、李两大家族在政界军界朋友众多。络绎不绝的来访贵宾中包括一些求婚者。李家四个女儿已长成，最大的26岁，最小的15岁。名门闺秀，自然吸引不少青年才俊的目光。
有名有姓的至少两位。他们的求婚没有立刻被接受。他们后来也加入了南军，死在内战中。
李家四个女儿终生未婚。也许是因为故人难忘，也许是战后适婚男人锐减，也许是猛然从云层跌落地面，高不成低不就。
饭客变身掘墓人
李家餐厅里来过的一名宾客，后来成了这处豪宅的掘墓人。
梅格斯，联邦高级军官，曾在李将军手下服役，曾受邀来李家餐聚叙友情。
不知是因为大闸蟹没上，让他不爽。还是大闸蟹上多了，让他妒忌。几年后，是他，坚持把李家变成墓地。
内战爆发后，他担任北军军需部门的最高长官。充裕有效的后勤供应对于北军最后的胜利，功不可没。
当阵亡将士增加，需要新建大容量国家公墓时，梅格斯下令在李将军家园挖下了第一锹土。
当时占领李家房屋当作指挥部的北军军官不愿意被大量墓碑包围。但梅格斯愤怒于昔日战友李将军选择了南方，就是要把坟墓建在他家，恶心他。
内战将结束时，李家有人回来看过，说还可补救，还有可能恢复为家庭居住点。
梅格斯闻讯后，力排众议，再次扩大了坟区在李家种植园的占地。他说从政治考虑，要阻止李将军回到原来的家。
李将军再也没有回到他在阿灵顿的家园。即使四年战争结束，美国重归和平。即使他签署投降协议时的北军总司令格兰特后来当选美国总统，与他有着互相尊重、互相感恩的良好关系，还邀请他去白宫作客。即使他与妻女后来居住的房屋都是与职务相随的官邸，不是永久、传代的家族私产。
有些选择题，看似稀松平常，却可能错过一生，甚至搭上子子孙孙。就像中国的高考试题。
1861年4月，李将军离家前往160公里之遥的南方邦联首都里士满报到，看上去是一次州内出差，以为几周后就会回来。但此一转身，就丢失了回家的路。四年战场营地。战后埋头办学，在弗吉尼亚州西部山区小城莱克星顿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五年。
1874年，在全家离开阿灵顿家园13年以后，李将军的长子递上诉状，要求美国政府归还他家私产。此时，李将军已去世四年，李妻也于前一年去世。
其实，李将军从来不是阿灵顿的产权人。岳父去世时的遗嘱把阿灵顿房地产继承权给了与自己有直接血亲关系的李妻和李家的孩子。
官司打了八年。1882年，美国最高法院判定美国政府没收李家私产的行为属于违法，责令归还。此时，李家田地上已布满美国阵亡将士的坟墓。
具体执行时，双方发现大规模迁墓和居住在坟地中央，都是恼人的事。次年，美国政府与李长子达成和解，支付15万美元（按通胀率相当于2021年的436万美元），取得了阿灵顿1100英亩土地的产权。
从此，阿灵顿这个名字与国家公墓相连。一战二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越来越多的阵亡将士和公职人员埋在这里，包括在总统任上遇刺身亡的肯尼迪和他的妻子孩子。
每逢重要纪念日，在任总统和三军仪仗队会在此举行祭拜仪式。电视台直播镜头将整齐排列、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墓碑场景刻入人们的印象。
家园成为盛大墓地，但李家人死后也未能归葬。李将军夫妻和他们七个孩子，以及李将军的爱马“旅行者”，都葬在莱克星顿的华盛顿和李大学。
1925年，美国国会通过决议，在原址修复李家故居，作为纪念馆，矗立在阿灵顿国家公墓的中心高地。
又一百年过去了。随着政治风向左右摇摆，纪念主题在华、李之间游移。
上周末，我看到的最新描述是：
纪念乔治·华盛顿，
库斯蒂斯和李的家庭房屋，
被压迫者在这里为自由而斗争，
从战利品到神圣地，
一个分裂和重归统一的地方。
国家召唤，家族传承，个人利益，李将军当年的答题，到底可以判几分？
我们有时，是不是也会拿到类似的选择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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