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旭 (北卡 夏洛特)
我们这些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小时候的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看过屈指可数的几部电影,都牢记其中的“经典”,比如“面包会有的”, 比如“马尾巴的功能”(电影《决裂》)。
马尾巴的功能非同寻常,上星期从伦敦出差回来的10小时之内,我在两个国家的机场体会到了非同寻常的幽默的功能。
(1)伦敦安检大叔
先是在伦敦机场,我的手提包“中奖”了,机器扫描后被送到了要安检亲自动手翻查的皮带上。我的前面还有若干其他中奖者,只有一位中年安检以异常的缓慢速度打开前面的那些包,翻找,测试。我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包“晋级“,同时暗暗盘检,除了些极小的化妆品,想不出其他可疑物。安检大叔终于将我的包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得以零距离地与其对视。不看则以,一看我惊乍了,他的脸上大大地写着”我很烦,我很累,我干得很不情愿,我心中一肚怨气和委屈“。这种表情我这个经常在美国出差也去了几十个国家的人看来仍是非常陌生,美国安检或其他执法人有严肃的神情或困累的状态,但是明晃晃将烦躁不屑写在脸上的还未曾遇见。
然后嘟囔了什么,我没有听见,我的全部神经元都被他的表情震赫。一秒之后,他近乎生气地轻吼,”打开它“。这又出乎我意料,因为在美国安检一般会问包中有无利器,然后带上手套,自己打开包翻检。我立即乖乖地从命,他瞥了一眼X光的结果,从包中拽出化妆品袋,见里面都是微缩的小瓶,应该只有标准的几分之一。他大概也甚觉无聊,也许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也许是惯例,也许是没话找话,他没有说你可以走人了,而是”你乘坐哪家航空公司”。这个脱口而出,”美国航空“。如果说他的面部表情已让我惊怪,接下来的问题有过之无不及,他问我:”那是怎么拼写的?“
都说人工智能已超人脑的算速,而我相信我在那0.1秒里的排排闪念,人工智能定要好好学习。”真的,他要我拼写美国航空?光美国就好几个字母。他为什么要我拼写?难道文盲不能上飞机?要在众目睽睽这么多人包围,等着验行李的弹丸之地玩”谁最会拼写”?如果不拼或拼错后果何堪?“真的就像说书人的所容,”说时迟那时快“,我看着他,旋即从容地说,”AA“。
他一直绷着的脸瞬间如雪山融化,甚至也许还有不易察觉的噗哧一笑。我也瞬间如释重负,仿佛空气里的凝重烟消云淡,脑海里竟出现”化干戈为玉帛“。
安检之后,我心情脚步都轻松地到机场休息室(airport lounge)吃喝,心满意足后走地到了登机口。远远看到同行的老板与一个看着很职业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起。那人看到我立即起身,把两人中间的位置让出来。老板给我介绍说此人叫史蒂夫。我以为他也是谷歌同事,就自作聪明地问,“您是哪部门的?“我老板立即解释说,他不是我们同事,他在secret service工作。“而我出现的时候,史蒂夫正在给我老板饶有趣味地讲那个AA的故事,原来当时他正排我后面,我全力以赴应付安检,根本没有注意我的周遭,而他一定是耳听八方的人。他也眼见了安检的表情态度,很认同我的”破冰“回答。
世界很大,人很不同。也许他工作时间过长,也许家中有不快,也许这根本不是他理想的职业,在火星四溅的时候,浇油还是喷水的结果可以大相径庭。
(2)夏洛特过境小哥
八个多小时后从伦敦到了夏洛特,终于”到家”了。当然,首先要过境,我自觉身经百战,回过几十次美国,边警都是”欢迎回家“的小温馨。我照常把护照准备好,边警没有接,而是飞快地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有点措手不及,而且发现我的英文差了,难道这几天我耳濡了英式英文?他的话我居然没听懂,不过显然没问我去哪了,没问我干什么了,也没问我带回什么了。好像他问我做什么工作?
这为什么?虽然此时有些昏沉,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飞跑过若干情形和疑问,进入伦敦时我有没有告诉他们我是来开会的,他们有记录吗,他们联网吗?此次谷歌云销售开会,特别强调低调,我能告诉他我的工作单位吗?我一片混沌。
因为不清楚其问,我的答也模棱两可,”我供职于一家公司“,我顿了顿,也许我应该告诉他我的公司?但这合适吗?他似乎还在等着我说下去,我只好接着说,“叫谷歌”。听罢,他抬眼非常认真地看着我,“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知道自己回家了,美国佬的幽默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不再”审时度势”,即刻回应,”是啊,我也没听说过,只好谷歌了一下“。
他根本没要我的护照,也没说欢迎回家,可能觉得我们已经在”家“门口聊过了。
两个国家的两位公职人员,当然所在的都是有法可依可循的政府部门,但他们仍似乎掌控着你不大不小的命运,至少是你的时间和心情。我们的对话也真的只言片语,而人与人的关系可以在这极其简约的过往中,和平或争斗,微笑或愤怒,温暖或冷峻,亲近或疏远。我选择一个小小的幽默,不是小聪明,不算小贫嘴,背后是尊重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