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记中的北卡第一所中文学校创始人、作家简宛

在美国北卡,一位卓有成就的女作家走完了优雅的人生。

时间停靠在2024年11月7日下午5点。

他的先生、北卡州立大学荣休终身教授石家兴说:“她走得很安详。”

12月7日,家人为她举办了追思会,来了100多人,包括仰慕她的不少作家朋友。

在与阿尔茨海默症抗争长达六七年后,她永远离开了她挚爱的亲人,长眠在来到这里整整48年的北卡。

简宛,原名简初惠,1939年11月29日出生,享年85岁。

除了出版的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30多部著作,她牵头创办、担任第一任校长的北卡第一所中文学校——洛丽中学学校,代代相传,成为北卡三角区华夏子孙学习中文和传播中华文化的重要平台,她创立的北卡书友会仍是一群喜欢写作和读书的华人交流思想、增进友谊的“世外桃源”。

2017年春天,当时的《侨报周末》举办华人盛典表彰北卡十位杰出华人。简宛当之无愧荣列其中。

在石家兴教授、大儿子石全等陪同下,她亲临会场领奖。

2017年,《侨报周末》报道南北卡华人盛典十大人物简宛

这是我印象中最后一次看到她参加公众活动。

大约2018年,当时中餐馆“川百味”正火。石家兴、简宛夫妇,《侨报周末》负责人胡艳萍(Cathy Kimball)和先生,还有我和夫人,小聚了一次。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简宛老师。

这么多年来,偶尔会听Cathy和石教授说起过简宛,知道她贵体欠安。

2022年,我发起一个项目《南北卡华人记忆》,希图“抢救式”采访华人社区成就非凡的前辈。

当年9月,从武汉来到杜克大学访学的老朋友陆阳教授,亲自执镜为石家兴和简宛夫妇制作人物专辑。

原本希望简宛能出镜,哪怕在镜头前扫一眼都好。但是,石教授自有安排,将用相框精心保管发表在《世界日报》上一篇记叙简宛的文章,简宛的几本代表作,带到他和儿子创立的生物公司,在那里接受访谈。

之后,听北卡著名侨领、同样来自台湾的卫高荣先生说,曾登门拜访见到了简宛。

而我听石教授最后一次谈到简宛是在去年3月21日,北卡州友好省辽宁省副省长靳国卫率队前来访问的两天后。

石教授是北卡和辽宁这段“姻缘”的月老。我联系他希望确证这个姐妹省州关系到底是哪一年正式确立的。

85岁的石教授约我到离他家不远一家Whole Foods见面。两个人买上咖啡后,他让我坐上他的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小湖边停下。我们端着咖啡绕湖走了一圈。听他津津乐道他和大儿子创办的公司最近被一个跨国公司收购了……那种自豪和欣慰,像灵丹妙药,足以将从当年的科研发现到规模化量产,以及公司发展的细节系统性激活,将来滔滔不绝。

我们说起简宛,我告诉石教授,我的母亲在生命最后阶段中风边瘫,阿尔茨海默症日益加重,请专人看护多年,最后在疫情到来的那年去世,享年85岁。石教授说,他希望能陪简宛10年。

没料到,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心里一定期盼再多陪个两三年。

我通过Cathy认识石教授、简宛夫妇。简宛离世的消息,也是Cathy告诉我的。

2月25日,Cathy来电说,石教授跟她打过电话,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接到。回复过去,等待许久接通了,对方请石教授本人接听。他说,简宛走了一段时间了。

我打电话过去,竟然很顺利找到他。熟悉的声音很平静,告诉我简宛的具体出生和离世的日期,同时对我说:都过这么长时间了,已经是旧闻了,不要写报道了。

然而,这样一位北卡华人社区的拓荒者,为后辈留下永续财富的一代名家,值得我们好好追忆和怀念。

Cathy说,石教授和简宛夫妇,非常支持她创办华人报纸,除了精神鼓励,还给她写支票、请她及团队吃饭。

我在2008年第一次踏上美国,在Cathy创办的《华星报》5周年庆典上,认识了这对北卡伉俪。

石家兴是家禽研究领域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学家,简宛在创作生命力最旺盛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著作风行台湾,乃至大陆。她曾经担任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长,2000年将全球华人女作家邀请到北卡召开第六届年会。

那次年会请来的作家中有后来担任湖北省作协主席长达十余年的方方。

大约2010年,石教授携简宛访问大陆多地路过武汉。我向方方“通风报信”,陪着石教授夫妇在武昌鲁巷的一家餐馆,和方方共进晚餐。

回想起来,认识简宛18年真正见到她、面对面交谈不超过10次。

对于简宛,印象中她从来轻声细语,是一位学养渊深、衣着考究、气质不凡的前辈。

至于简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走过了怎样的人生?又留下了什么样的精神财富?我自知没有资格和能力回答,可要寻找这些答案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在陆阳教授和我2022年为他们制作的专题片里,有一段石家兴教授回顾当年简宛创立洛丽中文学校的简要过程,并这样评价妻子:

她的成就是与生俱来的。她就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一个人。在家里爱孩子,在外面爱朋友,也想到做一些帮助大家的事情。比如说她的写作,她就有很多写作的朋友,她几乎是在写作朋友圈里面没有敌人的一个人,每个人都喜欢,所以让大家称呼她为简宛姐。

创办读书会是因为她自己写作,有一些写作朋友。

因为她经常在《世界日报》有作品出来,作品够了的时候,就在台湾找出版社发表,那时候弄得名气很大。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海峡两岸出版了简宛创作的《地上的云》《与自己共舞》《女科学家的生命态度》等散文、小说、报告文学集30多部,赢得台湾中山文艺奖、海外华文著述奖等诸多荣誉。她的译作《爱,生活和学习》被台湾《中国时报》读者票选为40年来影响我们最深刻的书。

两年多前制作视频专访时,石教授带来的那篇存放在镜框中的文章《真诚温暖的简宛姊》,是后辈作家张纯瑛2021年4月发表在《世界日报》上的。文中提到:

简宛姊的三圆哲学:“三个同心圆,最内圈是个人,中圈是家庭,外圈是社会。三圆具备,彼此包容,生活才臻于至善。”

还有一篇是书友会骨干书友李民安在简宛离世后撰写的怀念文章《一個温暖的大姊姊——怀念简宛姊》,2024年12月1日发表在《世界日报》上,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简宛虽然是台湾四十年来最具影响力、卖了百万余册的《爱.生活与学习》的中文译者,但是她不仅只是一个著作等身成名久矣的大作家,也不只是获奖无数的高光名人,当然更不只是被列入美国专业人员名人榜中的一个名字,对于我来说,她是一个在聚会中确保每一个人都吃饱开心的女主人;她会在唱歌时用力在旁边给你拍手鼓劲儿;在出游回来,她会贴心地给每一个人送份小礼物;她也会在你情绪低落时,拍拍你的肩头,跟你说「没事的」。她更象是一个温暖的大姊姊,和一个总想着推你一把的老师。

https://www.dignitymemorial.com/obituaries/cary-nc/jane-shih-12069842

而更全面介绍、研究简宛的生平、著作和思想的,是大陆作家刘红林2009年出版的《因为世间有爱——简宛评传》。

这本书我居然有两本。一本记不清是石教授和简宛夫妇哪年送我的。我那时在中国工作,记得在一趟回国的飞机上拜读了一遍。

另一本则是2022年完成视频专题片的拍摄后,石教授特别邮寄过来的,连同一个卡片,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他特别附上一段手书,说明寄来这本书的缘由:

这本书可说是对简宛最详尽的报道,可免再度采访。请原谅她的年事已高,健康有碍,允许她平静生活。

1976年来到北卡,那时华人社群还很小。石家兴、简宛这对比翼双飞的才子佳人,为华人社区和不断加入其中的后来人,包括更多的大陆移民,带来的鼓励和记忆,在我看来,在老一辈中无出其右。

睿智、风趣的谦谦君子石教授,当年和简宛出席各种场合,甘当陪衬,所到之处,他都会让亲朋好友记得嵌入他们名字的名言:“家和万事兴,一切当从简。”

也是在去年那天的石教授约我的绕湖步谈上,石教授感慨:人不能与天争。

天,安排简宛魂归瑶池,安排曾经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石教授继续他的生命旅程,多看看儿孙家人,还有心里不时想到他们的朋友。

将这个算是纪念简宛前辈的文字发出去,将链接寄给石教授,我看能不能再约他,一起去湖边走走。

我会将多出的一本《因为世间有爱》回赠给他,送给需要阅读和收藏的人。

简宛逝世后通过殡仪馆发布的讣告

讣告

简·C·石(Jane C. Shih),挚爱的母亲、屡获殊荣的作家、深爱的伴侣、亲爱的姐妹与挚友,于 2024 年 11 月 7 日在北卡罗来纳州凯瑞的家中安详辞世,结束了多年与阿尔茨海默症的抗争。

简·初惠·石(Jane Chu-hui Shih)于 1939 年 11 月 24 日出生在台湾台北,是七个兄弟姐妹中的长女。她毕业于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并于 1966 年与石家兴(Jason Shih)结婚。1969 年,她与丈夫及当时年仅两岁的儿子移民美国,石家兴在康奈尔大学攻读研究生。1976 年,他们一家搬至北卡罗来纳州,石家兴加入北卡州立大学(NC State University)任教,并在凯瑞市定居,同时与台湾和中国大陆保持着深厚的联系。

简是一位才华横溢且多产的作家,以笔名“简宛”在台湾出版了 35 本以上的著作。其中,1977 年出版的《尘缘》荣获 1978 年的孙逸仙图书奖,而她翻译的畅销书《爱,生活和学习》(李欧·巴斯卡利亚原著)被评为台湾“百大当代经典”之一。此外,简也是《世界日报》的专栏作家,并参与创立海外华人女作家协会(Overseas Chinese Women Writers’ Association, OCWWA)。她热爱学习,于 1981 年在北卡州立大学获得成人教育硕士学位。

在北卡三角地区的华人社区,简不仅是一位慈爱的母亲,也是一位备受尊敬的教师。1982 年,她与一群富有热忱的家长共同创办了洛丽中文学校(Raleigh Chinese Language School,NCRCLS),这所学校至今仍致力于教授小学至高中学生中文及中华文化。然而,相较于诸多成就和荣誉,她最引以为傲的仍是她的家庭。她始终支持丈夫的事业,鼓励两位儿子 Giles 和 Tim 追寻各自的人生道路,并以开放的心态接纳他们的伴侣,同时倾注无限的爱于四个孙辈。她待人温暖、善良、慷慨,甚至能如数家珍地记住亲友的生日、纪念日及重要时刻。

对于那些与阿尔茨海默患者共处及照护亲人的人而言,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石家由衷感谢Eva Zheng、Hsiu-feng Chu、Always Best Care 护理团队的看护人员以及杜克临终关怀中心(Duke Hospice)的护士们所提供的悉心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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