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华尔街日报》记者巴西报道，夜深人静时，在巴西东南部农业带的一间屠宰场里，一群浑身是血的男子聚集在一头牛的内脏周围，想看看自己是否挖到了金子。
“看看它的大小”，一名工人一边说，一边将动物的肉从筛子里压出来，露出了一块硬化的深橙色块状物，几乎和高尔夫球一样大，在荧光灯下闪闪发光。
瞧！这就是：一颗胆结石。
牛胆结石是传统中药中最珍贵的成分之一，其价值如此之高，以至于商人愿意为每盎司 5,800 美元（相当于黄金价格的两倍）的价格购买胆结石。
草药医生用它们来治疗中风，因为他们正在努力应对高血压、肥胖症和其他在富裕的西方常见的疾病。经过半个世纪的快速发展和随之而来的饮食变化，这些疾病现在在中国很普遍。对胆结石的需求激增引发了一场全球性的寻宝活动，寻宝地点遍布世界顶级牛肉产区，这些地区相距遥远，从德克萨斯州到澳大利亚，尤其是在巴西的大草原上，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牛肉出口国。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玩笑。”巴雷图斯的警探拉斐尔·法里亚说。巴雷图斯是圣保罗州的一个农业小镇，也是巴西牛仔竞技的发源地。最近，他被要求调查一系列胆结石抢劫案和猖獗的走私活动，因为商贩们试图将胆结石卖给香港、上海和北京的买家。
据世界卫生组织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统计，中医药越来越关注中国老龄人口中常见的高血压和心脏病，目前已成为一个年产值 600 亿美元的产业。中国政府和官方媒体鼓励使用中医药，将其作为民族自豪感的来源，尤其是在最近的新冠疫情期间，当时中国科学家争相开发疫苗并测试更常规的治疗方法。
北京还在海外推广传统医药，以配合其全球基础设施建设，在阿联酋、西班牙和毛里求斯等国建立传统医疗诊所，鼓励当地人采用传统医药。上个月，政府宣布计划培训约 1,300 名卫生工作者，派往参与中国“一带一路”港口和交通计划的国家。
环保人士将野生动物走私的惊人增长归咎于传统中药。各国政府一直在努力遏制从犀牛角到穿山甲鳞片和老虎阴茎等稀有动物器官的贸易。虽然采集牛胆结石本身并没有引起环保人士的担忧，但这种物质往往与濒危物种的器官一起包装。例如，一种用于治疗中风的药丸是由胆结石和犀牛角混合制成的。
总部位于伦敦的环境调查机构表示：“过去几十年来，中药产业的快速增长加剧了亚洲及其他地区濒危野生动物的压力。”该机构一直在关注近几十年来中药产业对野生动物的开发。
逃税、逃避警察
在巴西，出售胆结石并不违法，但这种铁锈色小石头的交易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地下进行的，交易商逃避税收和监管，还有武装团伙出现追捕宝藏。
距离巴雷图斯几个小时车程的圣若昂达博阿维斯塔的一间农舍最近遭遇武装劫匪闯入，将农舍主人和他们 6 岁的孙子绑架，然后抢走了价值约 5 万美元的胆结石。
近年来，巴西和澳大利亚牛肉产量最大的州昆士兰州的屠宰场工人也曾因在工作中偷窃石头而被捕，有时他们会偷偷地把石头扔进橡胶靴里。
国际刑警组织称，乌拉圭是世界上人均养牛数量最多的国家，该国一对兄妹因向香港走私价值超过 300 万美元的牛胆结石而被判入狱。
在大多数国家，人们一生都在努力避免胆结石。
胆红素是红细胞自然分解过程中产生的深橙色化合物，通常会从体内排出。但当它积聚形成胆结石时，对牛、人或任何脊椎动物来说，这种情况都是有害的，甚至是致命的。
但在巴西，当农民们互相讲述他们所见胆结石的大小时，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以新的兴趣注视着牛的凹凸不平的腹部。
“如果我知道其中有一头牛患有胆结石，我会亲手把它们都杀了，”牧场工人佩德罗·贝内蒂 (Pedro Benetti) 在把大约三十几头牛从卡车卸到附近的屠宰场后说道。
巴西胆结石贸易公司 Oxgall 的首席执行官何塞·德·奥利维拉 (José de Oliveira) 位于中西部戈亚斯州，他表示，胆结石的质量和价格差异很大，其中栗褐色的胆结石被认为是最纯净的。
“平均而言，我们支付的价格为每盎司 1,700 至 4,000 美元，”他说。这意味着一颗胆结石的价值可能比一头牛身上的所有肉都高。
他说，该公司从屠宰场和农民那里购买石头，通常通过巴西境内的飞机运输以避免高速公路抢劫，然后进行真空包装并运往亚洲。
据警方和出口商称，许多其他生产商都是非法经营的，为了逃避繁琐的监管，他们会将石头藏在从果酱罐到儿童玩具等各种物品中。在极少数情况下，欺诈者会将磨碎的砖块加入石头中，或者将糖注入石头中心以增加重量。
由于大部分市场仍在非法运作，有关该行业规模的数据很少。但根据美国农业贸易办公室去年 4 月发布的报告，出口到香港（巴西到中国最常见的中转站）的数据显示，近年来该市场急剧扩张。
香港进口的牛胆结石价值从 2019 年的 7,550 万美元增长了近两倍，到 2023 年达到 2.184 亿美元，不过研究人员认为实际规模可能要大得多。2023 年，巴西是香港最大的胆结石供应国，占香港出口总额的三分之二左右，其次是澳大利亚、哥伦比亚、阿根廷、美国和巴拉圭。
“近年来，特别是 2024 年，农业贸易办公室收到了当地进口商寻求美国牛胆结石的问询，这表明香港对这种副产品存在潜在需求，”贸易办公室写道，鼓励美国生产商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
一项古老的做法
传统医药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在中国仍被广泛使用，通常与西医配合使用，而将硬化胆汁制成成品以供食用是一门精细的艺术。
采集到牛胆结石后，要仔细清洗，晾干数周，然后碾碎。在中国，这种粉末通常与其他成分混合，如水牛角粉、雄黄（一种含砷的红色宝石），然后压制成所谓的安宫丸。
“几片药丸的价格大约为 200 美元，一家人都会放在家里的药盒里以备不时之需，”中国出生的麻省总医院医生、哈佛大学医学院助理教授、职业生涯早期接受过中医培训的温东海博士说。
温医生说，虽然牛胆结石的许多其他所谓益处（从退烧到治疗感染）都没有科学依据，但最近的实验研究发现，安宫丸可以帮助治疗中风争取时间。
香港大学最近对老鼠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安宫丸可以延缓缺血性中风的影响。缺血性中风是最常见的中风类型，血栓会阻断流向大脑的血液。
研究人员发现，药丸中的几种成分可以保护大脑周围的膜，使中风患者有额外 30 分钟的时间到达医院，避免遭受不可逆转的、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致命的脑损伤。
这使得牛胆结石粉在中国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世界卫生组织称中风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死亡原因。
中国每年每 10 万人中约有 178 人死于中风，是美国的三倍多。研究人员将中风归咎于中国烟草消费猖獗，中国烟民数量占全球烟民总数的近三分之一，此外，中国人口老龄化迅速，以及与收入增长相关的因素，如农村地区肥胖率飙升。据中国国家心血管病中心估计，到 2023 年，中国将有 3.3 亿人患心血管疾病，高于 2007 年的约 2.3 亿人。
在屠宰场
在巴西的农业带，食用硬化牛胆汁通常会被人们视为一种厌恶行为。
当被问及这种可能性时，巴雷托斯附近一家屠宰场的工人说道：“不可能！”
他负责在屠宰场后面一个戒备森严的房间里切开胆囊，房间里用金属栅栏隔开，还有几台安全摄像头监视着。他说，在夜班期间，他通常会在大约 100 只被屠宰的动物中发现至少一只胆结石。
他说，虽然卖石头所得的大部分钱都进了屠宰场老板的口袋，但他也能从找到的每块石头中赚取少量佣金。由于担心被抢劫，他要求不透露身份。 牛群抵达巴西的一家屠宰场。视频：Samantha Pearson/华尔街日报
“有时它的价值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他说，并补充说最小的往往是最纯净、最有价值的。“这非常危险，一旦我们把它拿出来，它就会直接进入保险柜。”
圣保罗州立大学研究员丹妮拉·戈麦斯·达席尔瓦表示，在巴西大草原上寻找胆结石的行动已经变得非常疯狂，一些生产者最近开始询问如何给他们的牛喂食胆结石。
“好像我们知道似的！”她说。“我们仍然不了解导致胆结石的确切机制。”
达席尔瓦表示，虽然年龄较大的动物和放牧的动物更容易患胆结石，但为什么有些牛会患上胆结石，而其他的牛不会，仍然是个谜。
达席尔瓦说，有一点是清楚的：随着巴西变得更加富裕以及农场效率的提高，胆结石在巴西变得越来越罕见。
富裕的农民可以买得起更高质量的饲料，在一年半后就可以将牛送去屠宰，用新的动物替换它们。达席尔瓦说，所有这些都会使牛肉更加鲜美，牛奶总产量也更高，尽管胆结石的发病率通常会降低——这一趋势可以解释为什么美国出口的胆结石数量相对较少。
她说，巴西的农民最好坚持种植他们最了解的牛肉和牛奶，并警告生产者不要相信草原上流传的有关足球大小、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胆结石的谣言。
“人们一听说价格这么高，”她说，“就开始失去理智了。”
